北美国家公园“灵异事件”
“国家公园”的概念最早源于美国。1832年,画家、旅行家乔治·卡特林(Geoge Catlin)在旅途中,对美国西部大开发造成自然环境、野生动植物和印第安文明的影响深表忧虑。
“它们可以被保护起来,只要政府通过一些保护政策设立一个大公园……一个国家公园,其中有人也有野兽,所有的一切都处于原生状态,体现着自然之美。”
1872年,美国国会批准设立了最早的国家公园——黄石国家公园。此后,国家公园成为保护自然和人类遗产的绝佳模式。如今世界上有超过100个国家建立了1000多个国家公园,这些公园中的独特景观,往往举世罕见、不可替代。
落基山脉(The Rocky Mountains)是科迪勒拉山系在北美的主干,从加拿大北部延伸至美国南部。太平洋板块和美洲板块在这里碰撞,使它隆起成为北美的脊梁。
山脉高耸,高原辽阔,来自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水汽在这里被分隔;雨水随山势向两侧奔涌,成为北美大河的源头。从森林到冰原,这里独特的自然环境,孕育着北美最大的生态宝库。山脉之间,星罗棋布着一系列国家公园。
1、黄石与间歇喷泉
黄石国家公园位于黄石河的源头,因河两岸布满黄色岩石而得名。园中的老忠实喷泉、大棱镜彩泉等景观举世闻名;犬狼回归的故事也一再流传,吸引着人们前往。
从盐湖城开车一整天才抵达西黄石。西边的门口摆满的纪念品,以印第安人的艺术品占据主流。整个落基山脉,存在大量的印第安保留地——曾经的殖民者,将原住民赶到最为荒凉的地区。如今这些荒凉地区因风景优美变得火热,但这里的印第安人早已现代化,留下的大概只剩这些纪念品。
△西黄石小镇内印第安人的艺术品 图 / 谷立恒
黄石公园内只有9间酒店,昂贵且难订,好在北美露营文化发达,在国内就能提前预订露营地。露营地有单人和多人之分,设有公共厕所、水房和桌椅等;空地上还有篝火盆,在营地烧火做饭,可是露营的一大乐事。营地服务中心往往还有洗衣室、小型急救中心等,条件非常好。
进入黄石公园已是傍晚,在公园内狭窄的小路上绕了好几圈,我才找到自己的营地所在。这是一个密林深处的偏僻地,背靠一道深深的沟谷;茂盛的黑皮松遮盖了大部分的天,只留下营地上空的一小块“天窗”。
才刚从车里取出露营装备,天就下起了雨,我只好匆匆穿起雨衣,冒雨搭起帐篷;等我安顿好一切,雨也停了。我走出帐篷,雨后的傍晚,森林中雾霭氤氲。深吸一口气,一天的疲惫都被涤净。
还没等我好好放松,忽然听到背后一阵“瑟瑟”声,回过头,竟和林中的精灵相遇——一头小麋鹿正从帐篷后的林地走过。它默默看了我几眼,见我没什么反应,就默默地吃着草,慢慢走远了。
黄石公园坐落在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上,板块运动在地下形成一个极大的岩浆室。黄石火山有过多次喷发历史,最近的一次是在64万年前。这座超级火山蕴含的能量巨大,若再次喷发,火山灰将覆盖半个北美洲;颗粒物可能会被抛上平流层,覆盖全球,导致地球气温急剧下降,引起全球性的物种大灭绝。
目前,这座超级火山仍在缓慢活动着,科学家们密切关注着这个潜在的威胁。但游客们享受着它带来的盛景,也就是黄石公园令人难忘的温泉与间歇泉。
地下的岩浆加热了地层裂隙中的水,水沿着裂隙通道走到地表,就形成了温泉——黄石公园中的大棱镜彩泉就是这样形成的。大棱镜色彩斑斓,从中心至外层,颜色由蓝到绿、再到黄和红,有如水彩调色盘,闪耀在阳光之下。泉水内外温度不同,生活于其中的微生物也各有差异,这多变的色彩就来自不同种类的细菌和藻类。
△大棱镜彩泉
热水沿着裂隙的上涌途中,存在小的空洞,就会形成压缩室。这里的水温超过300度,压力巨大,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喷涌而出,形成间歇泉——老忠实间歇泉就属于这种。
老忠实喷泉位于公园西南侧,喷泉本身是个小土丘,不喷发时也会冒着淡淡的白烟。早年每隔60分钟喷发一次,近些年喷发间隔延长,大约每隔90分钟会喷发一次。
△老忠实喷泉
大多数来公园的人都会慕名前来,于是喷泉边形成了一个大型游客接待中心,还有喷发时间表可供参考。喷发前半小时,人们开始在喷泉边聚集,当土丘上的白雾呈柱状直冲天空时,人们捂住嘴,眼中充满惊奇与兴奋。
2、大峡谷闪电惊魂
科罗拉多大峡谷位于科罗拉多高原西南部,在落基山脉隆起之前,这里曾是汪洋的一部分。经过数亿年的不断堆积,形成了厚厚的沉积岩层。6000万年来,沧海桑田,曾经的海底化作高原;科罗拉多河从高山中奔涌而来,经年累月的下切侵蚀,将地层切割暴露出来。
从“前寒武纪”到新生代,各个时代的岩层层次清晰、颜色分明,化石分布广泛,大峡谷被称为“活的地质教科书”。1903年,美国总统罗斯福到访并露营于此,称“大峡谷无可比拟,无法形容”。
初次到访的人都会被大峡谷震撼,我也不例外。这种震撼我只有在昆仑山中骑行时体验过。当你身处巨大的山体之中,举目远望,会感到自己如蝼蚁般渺小,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峡谷的路并不好走,从顶部走到谷底要一天时间。大多数过来旅行的人,都要在谷底露营几晚,才能深刻体会这峡谷之美。如果想快速下到底下,也可以选择租一头骡子,这是峡谷探险的传统。据说罗斯福早期来探险,都是用骡子驮着补给品,因此小路边上,有不少关于这种耐劳动物的介绍。
我们时间不多,因此只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就回到峡谷顶端,找了一个观景台静静地看风景。很快,变天了。远处乌云兴起的地方,云层漆黑,压得天地昏暗不明;这是一片雷暴云,云中不断有闪电落下,线状的闪电从云霄直抵大地。乌云下飞着几只雄鹰,边飞边发出嘹亮鸣叫。
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吸引着旅人的目光。我望着远处的闪电,举起相机期待拍下这美丽的图景。然而,高原上的天气瞬息即变,那大团雷暴云,在强风作用下很快吹到了我们这边。
△科罗拉多大峡谷远处的云中不断有闪电落下
图 / 谷立恒
彼时观景台上有几个女生请我为她们合影,我举着相机还没按快门,一个女孩突然大叫一声,说她被身后的铁栏杆电到了。女孩子们没当回事,嘻嘻哈哈笑了一阵,转过身来继续摆pose。
我透过镜头看着四张青春面庞,心中却暗叫不好,几个女孩子的头发莫名飘起,直指天空。照片拍出来效果非常不错,对我来说却是恐怖画面。此时风并不大,女孩的头发飘起可能是因为静电,这是闪电来临前的预兆。
我读高中时,有个很优秀的学长,毕业后到美国读书,就在大峡谷遭遇闪电而出事;每次跟老师聊起,她都扼腕叹息。没想到我第一次来这里,竟也遭遇这般恐怖天象。于是我大喊着:“闪电!”立刻带着她们一起往路上跑,幸好这时有一辆通勤车到站,我们匆匆上车,逃过一劫。
3、梦莲湖与哥伦比亚冰川
班夫国家公园建于1885年,是加拿大第一座国家公园,贾斯珀国家公园就位于其北侧。两座公园在落基山脉北侧,海拔较高,因此冰川广布,冰川湖和瀑布众多,冰川下的高山草甸和森林独具韵味。
公园中的班夫镇,最早是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在落基山脉前的一个车站,如今已成为旅游小镇,夏日接待露营的旅客,冬季则成为滑雪客的乐园。
班夫公园中的梦莲湖(Moraine Lake)远离公园主干道,四周被高山包围,仅余一小片空地。从公园大路到梦莲湖,还需要开半小时山路。小镇空间有限,平时限制外来车辆进入。一旦被拒绝,需要继续开10公里左右再绕回来;绕回后我又被拒绝一次,就这么连跑了两圈。
我觉得实在不是办法,可是对梦莲湖的向往又不允许我放弃,于是我把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跑去跟看守路口的两位少女搭讪。通过聊天我才知道,她们从小一直生活在公园附近,现在趁着暑假来做义工。
△公园中的班夫镇
我羡慕她们日夜守护着他人梦中的美景,她们却希望像我一样漂泊四方居无定所。于是,我们对着彼此说出自己的向往,就像一颗限时体味的糖果,而这一刻的甜味,帮我打开了前往异乡的大门。开车走在狭窄的山路上,梦莲湖近在咫尺,回味时,却发觉走遍万水千山,也仅有一地故乡。
这个萦绕我心的梦莲湖,本身就是一座冰碛湖。早年的冰川活动在这里留下大量冰川沉积物,围成湖盆,高山上的雪水聚而成湖。由于湖水中含有大量矿物质,阳光折射使湖水呈宝石蓝色。
梦莲湖三面被雪山环绕,山顶厚重的积雪下,无数碎石散落。再往下是生机盎然的松林,湖水有种奶样的质感,蓝得清澈,仿佛将天地间的景都吸了进去。于是,这雪山松林也便化为梦境,我跟着沉醉在这梦莲湖中。
△在阳光折射下,梦莲湖湖面呈现宝石蓝色
从班夫公园到贾斯珀国家公园有一条山路相连,约230公里的山路,沿途风光无限——冰川、湖泊、瀑布、山林掩映着,时而婉约时而震撼,正是闻名北美的冰原大道。
然而在我行驶其上时,冰原大道正下着暴雨,雨幕厚得让人看不清前路。我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路,不敢开快,就在我精神紧张时,路边突然冲出一团黑影。好在还有一段距离,我赶忙慢踩刹车,然后才看清楚,那是一头大黑熊!
它冲上公路,看到我来,又转头回去。此时道路前后都没有车,我降下车速,想着让它先走。但它只是在路边林子里待着,不肯再走,等我加速过去,才发现它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家伙。
△加拿大班夫公园中的美洲黑熊
哥伦比亚冰川(ColumbiaIce field)就位于这条冰原大道边,这是北美地区最容易抵达的冰川之一。它被称为“河流之母”,因为它坐落在北美大分水岭之上,冰川融水向北流入北冰洋、向西流入太平洋、向东流入大西洋,是北美多条大河的发源地。
公园为冰川的观光客准备了巨大的探险车——“冰原探险号”(Ice Explorer)。这种特制的车辆,一个轮胎的直径超过1.5米。探险车缓缓在公路和冰川间爬动,将游客一批批送到冰川上。冰川上并不冷,冰雪在阳光照射下融化了一些,顺着边上往下流,巨大的冰舌将山切出U型的沟谷。
△班夫公园的巨大探险车——“冰原探险号”
导游说,我们该把冰川想象成液态,它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向下流动,切割着山脉。而落基山脉上诸多棱角分明的高峰、星罗棋布的蓝湖,都是冰川侵蚀的结果。遗憾的是,此地的冰川正在快速融化,相比30多年前,雪线已经大大提高,未来这里的冰川公园可能会被关闭。
4、贾斯珀之“贼”
傍晚抵达贾斯珀小镇,我继续选择露营。落基山脉上的夜很凉,由于我一天都在开车,没来得及到餐厅吃上热饭,只好在营地吃泡面啃面包。我把食物摆上餐桌,转身去水房打热水,等我回来时,桌上的面包已经不见了。
独自旅行的我,住在单人营地,附近离我最近的帐篷也有三四十米远,面包就这么消失了。我想起营地宣传单上翻垃圾桶的熊,后脊背一阵发凉,环顾四周,什么都没发现。我又怀疑是路过的人怕招动物给扔了,于是跑到边上的垃圾桶,但厚重的垃圾桶我连打开都费劲,更别提有人在这么一会儿扔掉我的面包。
总不会是灵异事件吧?我泄气地坐下,突然发现了一些面包屑,顺着面包屑往前,就看到了我那一袋面包。此刻袋子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一只巨大的乌鸦站在那,默默地看着我。
可以想见,在我去打水的那三分钟,它就这么撕开了面包袋,把九块小面包吃得只剩一半。而且知道我从水房出来,它就默不出声,静静地看着我绕着桌子转圈还跑了趟垃圾桶。在被我发现后,它还给我摆了脸色:你瞅啥?大概是嫌我扰了它的美餐。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山中的生物有灵性,大概是见的人太多,已经不太在乎人类了。我缓缓靠近它,捡起地上的面包屑,转身丢进垃圾桶。这过程中它只后退了两步,看我把面包都丢掉了,才拍拍翅膀,扑腾飞走了。
晚餐被毁,我又饿又冷,只好厚着脸皮跑到隔壁营地烤火。隔壁是一家三口,来自附近的城市卡尔加里。他们开了个大房车,后面还挂着山地摩托。其中的父亲是机械工程师,早些年还曾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女儿不跟父母同住,但一家人经常会在周末来公园露营。
这期间,那位母亲一直给我递吃的。她是一位退休教师,话不多却很亲切。我告诉他们面包被偷吃的故事,逗得他们哈哈笑,原来他们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是被乌鸦欺负了。
夜逐渐暗下来,腾腾的火焰驱散了落基山上的寒气。后来我们都不说话,我喝了一大杯老爷子自己调制的桃子威士忌,窝在帆布凳上,感觉很轻松。
我想起乔治·卡特林,他一生都致力于绘制自己在落基山中所见的、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印第安人的形象。他认为这些印第安人是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自然人”,其精神应该被保护和发扬。他的愿望,在某种程度上以国家公园的形式实现了。虽然印第安人如今已融入现代社会,但他们生活的自然环境被保护了,并留下一个窗口,供现代人体验。
北美国家公园留存了自然最原始的状态,保护了在区域内自由生长的动植物。无论是高山平原、瀑布河流,还是森林草原、飞鸟走兽,都是它们本来该有的样子。而我们驾驶钢铁巨兽来到这片土地,追寻在山野中的“自然人”,其实,也是在寻找自己原本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