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虔诚－2018纽约大都会“天体”时装展

每当内心被深深震憾的时候，

沉默无语，似乎是最恰当的选择。

因为，只有沉默似乎才能给自己足够的机会和时间

去默默的体会。去咀嚼潜意识的情感，去给心情一个接受和认可的过程。

看完大都会2018年“天体“的展览已经一个多月，那部分的思绪却直到现在才慢慢的从震撼中走出来。摆开了那无语的伤感，才有勇气来分享这超精华的美丽。

－ 金家小姑奶奶

大都会时装展的历史

多年来临近纽约天时地利，大都会的时装展我几乎从没有错过的。 每次都有不同的激动和感触。大都会的时装中心创办从三十年代开始经历了很多年的变化。

时装的设计和制作技巧被认可为艺术珍藏品的一部分。近十几年来，自从服装学院院长首席策展人安德鲁·博尔顿（Andrew Bolton）进入大都会做协助策展人开始，大都会的时装研究中心展览也更加的除了保持一贯的学术严谨之外，还增加了不少奇思妙想的戏剧性。

七年前为纪念苏格兰才华横溢丰富多产的设计奇才亚历山大麦昆 (Alexanda McQueen) 制作的 “野蛮的美丽”（Savage Beauty) 似乎是这瞩目惊心的戏剧化时装展的起点。

而三年前 那史无前例的巨展 “中国，镜花水月” (China –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毫无疑问地把大都会的通过时装展表现来源文化的创作提高到了另一个超乎寻常的境界。 各个展厅的设计，灯光，音响，大屏幕电影背景，灯光环境都是一个独特韵味的生活画面舞台，而每件时装造型，就是舞台上的一个角色。附上两张照片给大家看一下当时的两个场面。

（以末代皇帝影片的屏幕和音像在受宫廷服饰影响的设计展厅 －2015年）

（大都会的中国苏州式花园被改装成了有湖有庭的节日场所－ 2015年）

美国流行歌坛明星蕾哈娜 （Rihanna）穿着中国设计师郭培设计的一件花了两年时间制作的黄色有十六尺长摆，五十斤重的皮毛真丝绣花大礼服在大都会红色地毯亮相的那个时刻起，大都会的为博物馆年度募捐，时装展开幕式的红地毯台阶也由此变为时装业瞩目新设计和明星亮相的理想阶梯。

成了除奥斯卡颁奖红地毯长廊之外的东海岸的亮相时刻。 尽管那2015的展览至今已是三年的事儿了， 可是2016年的‘五月的第一个周一’ （The first Monday in May) 纪录片，以及后来郭培作品2017年在亚特兰大的展出，仍使得博物馆戏剧化时装展成为了一个始终没断的话题。

(中国设计师郭培的大裳 － 大都会资料片）

2018 年时装展主题和场地

今年大都会时装学会的时装展《天体：时尚与天主教的想象力》（Heavenly Bodies: Fashion and the Catholic Imagination）主题起初是以所有宗教为主。 在主题研究准备的过程中，发现天主教对时装的影响超过其他任何宗教。最后决定只以与天主教有关的服饰为主题。也许是天主教更注重形式，也许是时装前列的意大利和法国从历史上就有领先的品味和工艺，展品的多数还是出自意大利法国设计师之手。

我在去纽约之前，就已看到不少的报道和有关对今年天主教为主题的设计开幕式评议。七月两周纽约， 去看这个大都会的展览自然是在计划之中的。大都会排队安检的队排了两个街口还长。我凭自己多年大都会会员的经验马上改走侧门，不到五分钟就进了展厅。

和三年前的大展不同。这次展览的展厅虽然面积大，但比较分散。除了五大道大都会馆，还有上城的修女院部分，那里的展品多以与建筑合拍及主题为天主教七个圣礼有联系的设计。在大都会馆内，也分了好多不连贯的展室。

这次的服饰大展五十多个设计师20世纪至21世纪设计为主。多数展品还是在五大道的博物馆里，其中又主要借用了拜占庭和中世纪两个非常集中了宗教展品的展厅。被选入的设计也重点以体现设计师们受了拜占庭教堂内的作品和技艺的影响力而设计的。两边的走廊中，高高的排着两位意大利著名设计家，詹尼 范思哲 （Johnny Versace) 1997年生前的最后一系列设计，恰好以大都会存品的十字架为主题而设计的。

从所有的金色的亮片和十字绣花可以明显的看出模仿马赛克的效果。另一面的走廊是杜嘉班纳 （Dolce & Gabbana) 的晚装系列完全受拜占庭教堂内马赛克艺术影响而设计的图案。也许该说是这两个长廊是三个设计师的作品吧。 因为杜嘉班纳这个品牌是由两位设计者组合的。

(Domenico Dolce and Stefano Gabbana for Dolce & Gabbana. Ensemble, autumn/winter 2013–14)

由于对展览设计的期望和要求提高了，所以乍一看，似乎觉得今年在改装场地的花费少了很多。所有的“天体： 时尚与天主教想象力”展览， 虽然各方都说规模是最大的。 然而展厅设计还是感觉无法与三年前的以“中国 ”为主题的连贯性相比。展厅的建筑安排并没有为这个展览而修改。两次深游，在展厅里反复走过无数次，从不同到角度去观察整体的构思，以及对现有的中世纪宗教展厅的利用， 无法不感受到这场面的肃穆和自然的对上帝的崇拜。

（中世纪雕塑大堂的“天体：时尚与天主教想象力”展览现场。图片取自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l

（婚礼装在修女院展出的－完全和建筑结合在一起 － 大都会博物馆照片）

中世纪展厅和气氛 －神圣宗旨

走入中世纪展厅，细看每样展品，聆听背景的沉重音乐 心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纠结。这音乐是从最近公演的有关亚历山大麦昆的纪录片－ 这曲“时间的流逝”似乎让人体会到每一个创意， 和不断前进到艰辛。两三个小时展室里走出来后，情绪和心情就像看完一场华格纳的慷慨悲剧一样好不能平静。

豪华与神圣，似乎与祈托和严丽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反复体味各位设计师创作意味背景之内的感觉，转了好久还是觉得放不下这份多味的思绪。 决定还得再回去一次。几天后我选择了早早进入博物馆，另给自己一个安静体味的机会。

从小学文学史的我，非常感兴趣的还是圣经的故事。移民美国不久，很快就加入了基督教。偶然的是，在美这些年每个最亲近我的人，都是天主教家庭出来的。自然而然这么多年，我参加天主教堂的弥撒要远远多过去基督教教堂的礼拜。相比基督教，天主教更注重仪式和程序。作为一个聆听者，更感觉教堂的庄严和其中气氛的神圣。在体会神圣中，也自然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接触过很多小时候被家里天主教严格管教服从的孩子，长大后多有逆反宗教的人。参展的设计师们多数是天主教家庭出身，那些没有正式的入天主教的，也都被授予了荣誉天主教徒的名誉。天主教很强调自责和奉献牺牲。

与高级时装业和设计师们并肩合作多年。我对创意人的艰辛和内惧的痛苦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理解。对他们任性的怪癖暴躁也有一种同情的宽容。我是深深懂得越是精湛的设计，高质量的工艺，设计师承受的压力就会越大。真正的设计师是不会靠抄袭和模仿别人，相反，是把自己潜意识和意识里的情感和思绪用线条和布料丝串在一起构成一件件的雕塑。创作的艰辛不是要多出几样设计，而是要从艺术上和技巧上不断的去突破自己。当然这一切，也是要付出很高代价的。

仔细看看每个设计师的作品和创造的年代，不由自主的也会去体会他们在创作时的对天主教，和对每件衣服的情感。我每细看一件展品，好像自己也沉入坐在他们身边分担着这美丽成品出炉的全过程。

(Thierry Mugler 设计的晚装， 1984–85)

（意大利设计师Fontana 1956-1957 年作品）

步入中世纪大厅面前的第一件展品就是师亚历山大麦昆1999年春夏的黑丝缎加白色雷兹晚礼服。猛一看，细长袖黑色高领拖地长裙，里面透出精美的白色雷兹底衬更加几分温柔。

可是亚历山大的作品绝不会那么传统和平淡。在黑白长裙开的大斜衩下， 是街边骑车款式的紧腿黑皮裤！被称为反叛王的麦昆仅仅活了四十一岁。他的创意力是极高的。 作品也非常多。 我也是最近看了有关他的纪录片才知道他在选择结束自己生命前的那些年，除了做自己的设计品牌，还在同时做法国奢侈品牌纪梵希的设计总督。两家公司，一年要做十四个展。相比一般品牌每年正常会有两到四个季节。

他自己坦白，在纪梵希做设计总督，可以经济上帮助他去开辟自己的品牌。也可以养活他身边跟随的人们。如果每个展有四十到五十个款的话，那等于他每天都要完成一到两个崭新的款。虽然他仅仅活了四十一岁，但他的创造不仅量多，而且很多是博物馆的收藏级别的。

对于创意的人，知道他们的辛苦，也就天然的想要保护和照顾他们。帮他们解除旁人无法理解的烦恼和压力。一个真正有天赋的人，是通过自己的作品来表达内心的有意识无意识的情感。当设计师被迫去不断的快速设计新产品， 而且是不完全按他本意时，那精神上的压力会无比的沉重。

十字架 － 神力与博爱

十字架是代表每个信基督的人对上帝的爱和虔诚。 这个标志从拜占庭帝国时代（Byzantine） 千年的历史里始终很流行。这对十字架的爱和仰慕也自然的表现在了时装艺术里。

这次展出了很多香奈尔的私人十字架收藏品。 有九到十三世纪拜占庭时期有元件的十字架，也有香奈尔的尊重原版的复制系列包括项链坠，别针和手镯。她当年的忠实顾客们都极其喜欢戴她版本。 这除了表示对十字架本身意义的尊重，也有标志着对她的品牌亲近。卡尔拉格斐 （Karl Lagerfeld），多年的香奈尔的设计总监更是把这十字架项链设计提高到了另一个阔气的极致。

原件和香奈尔的复制几乎完全相同。

卡尔拉格斐 的十字组合项链

香奈尔收藏和制作的十字设计的手镯，别针

（詹尼 范思哲 Johnny Versace  品牌 2018春夏作品）

圣父和圣母

圣母玛利亚在艺术史上从绘画到雕塑历史里都是很多艺术家追求完美的一个表现。在时装造型里， 自然也有为她创造的角色。大都会中世纪展厅圣母的形象是在雕像，挂毯，绘画中出现最多的。 展厅里瞩目的展示着意大利出生的年轻设计师，里卡多替西 （Riccardo Tisci）为他家乡小教堂圣母设计的长裙及淡蓝色的金线真丝提花斗篷。

里卡多的这件作品是他也在任法国奢侈名牌纪梵希设计总督时设计的。 他在亚历山大麦昆之后进入重家名牌。他是设计业里相比较为能伸能屈的人，所以命运也相对平和。他在纪梵希总监十多年。今年三月他已被巴宝莉聘用成为新创意总管。我们将可以很快看到他对巴宝莉的风格时尚之影响。

（意大利出身的设计家Riccardo Tisci为他家乡小教堂圣母制作的法衣）

另一件隆重展示的也是一位幸运的法国时尚标志设计师圣罗兰1985年的金色丝缎，白色和淡粉色色丁布加尚蒂伊手工蕾丝雍容华丽圣母造型。圣罗兰二十一岁就成为了迪奥的首席设计师。

时装业里，他的名字似乎就代表着法国的浪漫和高雅。他的这件圣母套衣是符合他的一贯宗旨神圣而华丽端庄。圣罗兰本人是天主教出身。他的很多作品的灵感都受文化的影响。这次展有好几样他的瞩目的作品。

（圣·罗兰，圣女罗西欧的圣母雕像法衣，1985）

谈到神圣，自然要联系到人间离上帝最近到人 － 教皇。

约翰加利亚诺 （John Galliano）在做迪奥艺术总监时期设计到这套用白丝底布金线秀，橘黄，暗棕，和无色水晶石，号角珠等等。这工艺代表服装从材料到技术的奢华至高水准。而这，也代表了奢华和神圣偶像的结合。

也是在看这套服饰，才意识到几年前曾在威尼斯到一家本地品牌首饰店里买到过一条项链那设计竟然是从传统到天主教教皇的装饰款里演变出来的！

(John Galliano设计的迪奥晚装，2000–01 )

这次展，还有专门的地下室厅里展览了四十多件从凡提纲直接借出来的。这其中很多展品从来没有离开过凡提纲。 一件绣花的神父马甲，对于丝线光泽和色调的搭配是到了及至的。

这丝线的层次表现出了一个完美的理想中的田园风光。可惜这组展品也不允许拍照。和监视人员聊天，他对我说，你那么爱看，想拍的话，我没看见你做就算你没做。仅管这样，我还是没有拍照。 我想神是不会打眯糊眼的。

(on loan from the Collection of the Liturgical Celebrations of the Supreme Pontiff, Papal Sacristy, Vatican City)

这一组里，原料和工艺的精湛，完全可以看出每样展品真正的是奢华和偶像的混合物

圣礼与天使

婚礼，也是天主教七个圣典中一个神圣的典礼。婚礼服的设计自然是极为富有华丽的想象力的。以舞台服装设计为背景，唯一有博物馆策展人资格，曾为爱马仕设计师的豪华派法国设计师克里斯蒂安。

拉克鲁瓦 （Christian Lacroix），婚礼装真的是浪漫而富有想象力的完美。拉克卢瓦代表了一类的精品设计师，高才华丽剧装般的品味，创新的设计，然而却不能维持生意开销。 品牌被转卖之后，在2009年宣布破产。 可是他的作品，他的艺术境界，使他在时装艺术史上的地位是永远高尚的。

（Christian Lacroix 婚礼服 2009）

（圣罗兰象牙色丝布和丝沙1977年制作的婚礼服。）

在天使学里，天使虽然是等级最后面的一种，但是她们可以帮助人传达上帝之音。对于天使现身的梦想也促使设计师们大花时间。展厅力可以看到多件天使翼的设计。有天使意味的服装不仅是在婚纱，晚礼服，还有很多日常晚装，包括 圣罗兰的婚礼沙，亚历山大麦昆的桦木天使翼，都包括在这次的展览里了。

(John Galliano 设计的带天使翅膀的“Madonna” 套装)

（Thierry Mugler 1984-1985 著名的金色羽毛）

（Alexsandra McQueen 亚历山大麦昆的桦木天使翼)

John Galliano 设计的带天使翅膀的“Madonna” 套装)

(天使有关的晚礼服）

（A choir of mannequins dressed in choral robes from the 1990s by Cristóbal Balenziaga.）

生活里，最现实，最虔诚的莫过于侍奉上帝的人。进入中世纪厅，在各式已有的中世纪展品两边，有两排虔诚的侍神修女服－ 两边各位设计师的修女式教堂服饰。那庄重，虔诚里，渗透了不惧高雅。

 

当今的时装设计业，很多品牌为了追求销售率，不得不精简设计，或选用低质的原料以降低成本。这似乎是美国时装业被华尔街文化所赶的不可避免的趋势。人们常感叹以后不再会有麦昆和让保罗高缇耶（Jean-Paul Gaultier） 那样的没有拘束，创意无穷的设计师们。

而事实上，这些也是因为这些年的商业文化所导致。如今美国以及一些新欧洲廉价速成淘汰式服装店风靡市场。传统精工艺的品牌大受冲击。廉价粗工挣快钱的文化逐渐在消毁人类潜在的对美的创造和钟爱。

创作和商业模式结合互助是一件极为挑战性的生存现实。也许艺术创作和商业凡品的区别就在于对初衷的忠实和追求工艺的精湛。这忠实，就是创意背后真正的灵魂。然而那些注满了设计师的灵感，热爱和卓越工艺的作品是和灵魂一样没有时代，没有国界永远不朽的。非常感谢大都会博物馆诚恳的为后人保留这些精湛。

纽约大都会的这个展览直到十月八号结束。鼓励每个有机会去的人都去体验一下这 “神圣之体”。

插曲：参观博物馆的礼节和举止

这次去大都会，从进门到拿票，走过大唐首先意识到的是参观的中国团队很多，步入每个展厅，都能看到听到南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大家挤来拥去的，这也的确是很令人自豪的事儿。

中国人不再是我初来美国时的没有金钱上的自由了。 可是同时我也真希望旅行社为大家安排博物馆游的同时，同时安排大家都跟一位有经验的导游， 可以为大家解释参观的内容，同时介绍一下公众的礼貌。当我在观看詹尼 范思哲 Johnny Versace  的那件十字架装饰的黑皮夹克时，我听到有一位北方爸爸指着那外衣夹克对他的太太和女儿说：“你看这老的东西多好，现在就绝对做不出来了。” 我为他解释说这是意大利今年春夏的设计系列。 他大为吃惊的看着我这个说标准普通话的人。‘你是哪国人啊？’也许我的口音搞懵了他。

这时，一个年轻的西班牙女孩子很恶声的要他让开，她要拍照。我自然的回了那女孩一句，注意你的礼貌。那女孩马上申辩说她说了 “对不起 Excuse me。” 她的男友也马上过来替她辩护。我直眼看着他们，年轻人，是你的语气里透着无礼！这时那大叔和他家人已走开了。他大概以为我是在和后面的人闲聊，遗憾他一点儿英文也不懂。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也根本不知道我在为他打抱不平。

而我觉得是我的天职一样去保护听不懂话的国人。我走出大都会时，还想给排长队的同胞们介绍一下侧门的捷径，没想到看到了一位大叔撩起他的衬衫亮着他的大肚皮。真觉得难为情！这国人所显的画面简直是和这世界顶级艺术之府壮观的建筑太不相符了！

我也没了想为人介绍省排队时间的情绪，赶紧灰溜溜的离开了，其实我也挺同情那大叔， 人们出门旅游本想穿的得体，我看他穿的挺像样的翻领短袖衬，可惜是晴纶的，不透气。

在纽约大夏天的闷热里一定很难忍。高度推荐大家出门穿天然纤维（纯棉，纯丝）会少受拘束，舒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