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在美国中餐馆打工的故事》系列文 (一) “发薪之夜”
多年前,像许多来美国的中国人一样,我也到过不少餐馆打工,而其中一家外卖店所发生的事令人难以忘怀。
一、厨房大战
该店的老板是福州人,叫 Tony,大厨是山东人叫大陈,打杂的是小刘,管油锅的叫小何,送外卖的叫小陈,前面柜台接外卖的两个女同胞,其中一个是我。
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厨和老板心生不和,而且日益严重。既有心病,两人就整天臭着脸,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厨干活懒洋洋的,有事没事老把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尤其在繁忙的餐期,更象个慢朗中,有一杓没一杓的〝搅锅〞,老板也心知肚明,但不好发作,怕一但发作,全部都停下来,受损的是自己,惟有暗中访人替他,想必这大厨也准备另谋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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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到了月底,这一天发薪水,因为老板不管税,所以都是给现金。每个人领了钱往口袋一塞,就各自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大厨吼了起来:「怎么差了那么多?」一边把钱狠狠地摔向老板!
这回轮到老板慢吞吞了:「看你那个样子,四肢来上班,三肢在干活,还想怎样?!是你不要的哦」,伸手就去捡那钱。
〝XXX….!〞紧跟着三字经,这大厨一拳挥了过去。好家伙,打起来了!看样子,今天是时侯分道扬镳了。
在餐馆厨房里打架,现成的武器唾手可得,瓢盆锅板,应有尽有,一时间两人拳来脚往、刀光杓影。
我和另外一个小姐马上躲到外边去,关上大门,我俩站在柜台边,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既缺乏劝架的胆量,连观战的勇气也没有。
此时晚上九点多了,幸好餐期刚过不太忙,几个外卖电话打进来也被推掉了,谁来炒啊?
「啊—–!」随着一声凄励的嚎叫,厨房里的打斗声嗄然而止,只有抽风机的隆隆声。
静止带来了恐惧,我们不禁心头一惊:不好,出人命了!正想进去看个究竞,「砰!」的一声,厨房与外面柜台间的小门被踹开了,迎面碰上满脸杀气的老板,他一手提着还在淌血的菜刀,一手边拭着脸上的血汗、边下达命令:〝快打911!〞
人命关天!我机械地拿起电话筒,报上餐馆名号、地址、电话号码,话筒那头的警察问「what happened (发生什么事) ?」,我颤抖地说「the boss killed the chef (老板杀了大厨) 」,同时瞄了一眼那阴森森的刀,心想只要它一动,我马上扔掉话筒撒丫子跑!
突然,老板冲我嚷:「我只是削了他的耳朵!没杀他!」,看来他还算清醒,我也不敢含糊,连忙告诉话筒:「he just cut his ear,not kill him」。
唉,这乌龙摆的,其实呢我还没看到厨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杀人,又是削耳朵,动静不小。立刻地,救护车和警车警察都来了,这效率还真快,那是因为餐馆与警局才隔了二条街。
一看现场,傻眼了,大概心里在问:你们是开餐馆还是拍电影啊?接下来忙着录口供、拍照、包扎…..,厨房里一塌糊涂,地上、工作台上、炉头、冰箱旁,到处都是面粉、肉块、油、水、血(鸡血?人血?) 、酱油,还有钱!这泡在里面的可是美刀啊,居然没人去动!
老板和大厨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衣服也挂了彩,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斑烂斓大公鸡,也不知到底谁砍了谁?如此悲状血腥的场面,我还是在电影里看到过。
一片混乱中,大厨像半个木乃伊似的躺在担架上,透过纱布,血不停地渗出来,在染红的蹦带的缠绕下,只露出喘气的嘴吧,有气无力地哀嚎着:「我的耳朵!」,快找!大家又忙起来了,还是打杂的小刘眼尖,「在这里!〕可不,滚烫的油锅里飘著一块东西,虽然炉火已关,但油还滋滋地炸着,从有点变了的形状上,看出这是一只人的耳朵,小刘马上把它捞上来,装进春卷袋交给警察,这可是一个重要的物证,至于能否重接回大厨的脑袋上,则要考考医师了。
有诗为证:
一言不合动干戈,
两拳相对为哪科?
三招下来见分晓,
四寸小袋装耳朵。
二、劫后余生
闹了半天,警察走了,同时也铐走了老板和抬走了大厨。大家看着满地残局,不知所措,明天肯定开不了市,那就干脆明天再来收拾吧,时间不早,平常这个时间该打烊了。
咚!咚!咚!后门被敲得震天响,是送外卖的小陈回来了,身上只穿了背心和裤叉。
「怎么现在才回来?」顾不上回答,小陈环顾一下,劈头就问:「老板呢?」
小刘接茬:「还老板呢,被警察带走了!」「为什么?」小陈这才发现厨房里一片狼籍。于是小刘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叙了一遍,从摔钱到开战、直到油炸耳朵,大家都听得胆战心惊,我不禁下意识的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呜、呜、呜!…..」不管谁对谁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很不幸,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哭,小陈却是第一个,而且是唯一不在现场的那个。看著他蹲在墙角边痛哭流涕的样子,莫非是因为跟大厨同姓陈?大家都知道大小陈先生并无亲戚关系啊。小何看不过眼:「你哭什么?又不是你的耳朵!男人流血不流泪!」
「呜、呜、呜!…..我被抢劫了!」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怪他一进门就找老板。
「可老板现在一个头二个大,还顾得上你那外卖,不就是几十块钱吗?大男人哭什么?!」
「呜!我的薪水!」啊!大家不约而同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这耳朵不是他的耳朵,可钱是他的钱。老板的钱也好,小陈的钱也罢,这抢匪可是认钱不认人。他这个月算是白干了。
「呜!还有我的车和手机!」啊!!!连手机和车都没了,这抢匪真够狠了,怪不得他走了大半天才回来––––还能有命回来,不幸中的大幸!「「呜!」大家的心里一齐陪哭!
「那你看清楚抢匪的相貌吗?有受伤吗?」
「两个黑人,拿着刀枪,枪顶着脑门,刀抵着脖颈,把我的外衣和裤子全扒了,钱、手机和车钥匙都在衣裤里!眼睁睁地看着车被开走了!电话也没法打,车上还有两份外卖,可恶呀!呜!呜!呜!」
原来那两个打进来的催送外卖的电话是这么回事,连顾客的外卖也敢黑。大家的心从里到外一阵阵地发凉!
「快报警吧!」女同胞喊。
又报警?不行啊,除了老板和大厨,厨房里工作的人都没有真的身份,连送外卖的了旧车Toyota也是挂着老板的名字、小陈花钱买的,警察真来了,抓谁还不知道,老板和大厨有合法身份,加上刚才警察忙着救人没管这事,再来可就难说了,而且那两个抢匪也不知所踪,神仙来了也乏术,倒楣的还不是小陈及难兄难弟吗!直是有冤没处诉,欲哭无泪!大家顿时无语了。
哭不是办法,再待下去也没有用,都知道月底发薪,没准抢匪就在门外候着呢!
大家一齐走出去,顺手抄两把刀,人多胆壮,其余的明天再说吧。
平时他们都坐老板或小陈的车来回餐馆与宿舍,现在老板人不在、小陈的车没了,我就载他们回去,临别我拿出$300给小陈,大家也纷纷掏钱,唉,各人也没多少钱,穷光蛋帮穷光蛋。
第二天我也没有再回去,再后来搬外州了。可那个不寻常的发薪之夜却不时地在脑海中回荡,挥之难去。
正是:
一波未平又一波,
刀枪之下强凌弱,
破财挡灾捡一命,
雪中送炭暖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