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關於活著這件事,死亡是最好的老師。
關於活著這件事,死亡是最好的老師。死亡其實並不沉重。因為,曾經絢爛活過。
第三次犯病,沒救回來,死了。
其兒子不依不饒,找醫生大鬧:
「他怎麼會死呢?我從沒想過我爸會死。」
王一方說:「你怎麼會從沒想過你爸會死呢?不管你爸是誰,你都應該知道,他總有一天會死。」
還有一個老人,已經96歲。
去醫院檢查後,非要醫院給個說法。
王一方只好實話實說:「你可能不行了。」
老人火冒三丈,要打王一方:「說話不吉利。」
在中國人的觀念里,死是一個很忌諱的詞。
平日里,大家一般不會討論死亡這個話題。
很多人都是大限已至時,才第一次認真思考死亡。
《西藏生死書》說:我們是一個沒有死亡準備的民族。
我完全不知道,那是最後一面。
我被匆匆帶去,又被匆匆帶走。
直到外婆下葬後一個月,我才知道她死了。
至今,我還記得當時的憤怒和哀傷,
從小跟著外婆長大的我,恨了父母整整半年。
那一個月,我趁父母不注意時,
就會把外婆遺照藏在書包里,背著上學。
我用這種方式進行自我欺騙:「外婆還在。」
大人們以為把我和死亡隔離是對我的保護,
卻不知道這種做法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人為什麼要死亡?」
「人死後會去哪裡?」
「為什麼死掉的是他,而不是別人?」
當孩子們忽閃著疑惑的眼睛,
將這些叮噹作響的問題擺在家長面前時,
我們不是搪塞迴避,就是胡亂作答:
「他在睡覺」「他去旅行了」「他上天堂了」……
結果讓孩子對死亡產生了深深的疑惑和恐懼。
在我們的教育中,一直缺席「死亡」這一課。
白岩松說:「中國人討論死亡的時候簡直就是小學生,因為中國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教育。」
書中講了一個男孩,他叫艾斯本。
艾斯本最喜歡的人是爺爺霍爾格。
一天,霍爾格突發心臟病而猝死。
艾斯本傷心極了,哭個不停。
那晚,爺爺回來了,坐在櫥柜上。
艾斯本很奇怪:「爺爺,你在幹什麼?你不是死了嗎?」
「我也以為我死了。」爺爺說。
艾斯本說:「噢,你變成了幽靈!」
艾斯本有本關於幽靈的書,書上說,只要幽靈願意,就可以穿牆而入。
「那我也來試一試。」爺爺說。
他穿牆走了出去,然後又走了回來。
「爺爺,你真成了幽靈,太好玩啦!」
於是,爺爺每晚都來找艾斯本玩。
然而有一天,爺爺嘆氣說:「我一點都不快樂,我不能總當一個幽靈吧!」
他從書里得知,如果一個人去世時忘了做一件事,就會變成幽靈。
「我想了好多天,就是想不起是什麼事。」
他們在花園裡挖了一個大坑種樹;
他們在看一場電影時呼呼睡著了;
…………
「我想起來了。」爺爺突然大叫。
「什麼事?」艾斯本問。
「——我忘記對你說再見了!」爺爺說。
爺爺和艾斯本都哭了。
「再見——」最後,爺爺穿牆走了。
艾斯本不停揮手,目送爺爺消失於黑暗中。
這樣的書籍就是要引導孩子正確認識死亡,
明白死亡是我們必然要經歷的過程,
生命有開始有結束,這是生命的定數,
是這個世界遊戲規則的一部分,
生命到了這裡,就該讓它自然地離開。
醫學博士朵朵講述過一段親身經歷:
2009年,她到紐約讀醫學博士,
老公也被公司調到美國總部上班。
於是,6歲兒子成成便被接到美國上學。
成成入學一周,朵朵便接到了老師電話,
「周三有堂死亡教育課,希望你陪孩子參加。」
「死亡教育?」朵朵嚇了一大跳。
但那天,朵朵還是去參加了。
原來,是同學們集體養的兔子「花生」死了,
老師要給它開一個追悼會。
「花生的離世,讓很多同學很悲痛,
當然也有同學表現得事不關己。
這兩種情緒其實都是不對的。
今天,我們一起來給花生做一本紀念冊,
大家可以把平時給花生拍的照片,
想對花生說的話都收進這本紀念冊里。」老師說。
孩子們忙活一陣後,紀念冊做好了。
老師一邊翻相冊,一邊對孩子們說:
「花生在生前得到了你們細心的照料,
離開時它帶著滿足的笑容,
你們給了花生一段幸福的生命之旅。
花生生前給你們帶來了許多歡樂,
離開後你們應該感激並肯定它曾經存在的價值。」
孩子們聽著,一個勁地點頭。
朵朵問兒子:「兔子的死,你是怎麼想的?」
「剛開始我很難過,但聽老師說後,感覺兔子離開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花兒最後要枯萎一樣!」
看著兒子課後能平靜地面對生死,
朵朵不禁讚歎死亡教育課程的神奇。
「媽媽,我可以養一隻小白兔,也叫它『花生』嗎?」
「當然啊!」朵朵欣慰地點點頭。
第二天,朵朵帶著兒子來到殯儀館。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依然被震撼了。
殯儀館廣場正中,躺著一口黑色棺材。
一位牧師站在棺材旁,微笑著說:
「有哪位家長願意進棺材體驗一下?」
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是一陣騷動。
兒子緊緊扯住朵朵衣服,示意她不要舉手。
但兒子的舉動,反倒激起了朵朵的慾望。
朵朵舉起手,牧師點了她的名。
此時,廣場響起《寂靜之聲》,
朵朵在眾人注視下,慢慢地走向棺材。
兒子緊緊拉住她的手,越攥越緊。
朵朵掙脫兒子的手,躺進棺材,
「最後」看了看這個讓她留戀的世界,
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就在棺蓋合上一剎那,成成撕心裂肺大哭:
「媽媽!你快出來!你不能丟下我!」
聽到兒子的呼喚,朵朵的心為之一沉:
「如果我真的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兒子該怎麼辦?父親該怎麼辦?」
想到這些,朵朵不禁流下了眼淚。
十幾秒鐘後,牧師打開棺蓋,
朵朵睜開眼睛,恍如隔世,慶幸活著真好!
兒子撲過來,緊緊抱著朵朵:
「媽媽,我保證,以後會更愛你,會更加聽話。」
朵朵摟著兒子,竊喜不已。
這樣的死亡教育在美國很普遍。
牧師說:只有真正體驗過死亡,才能明白生命所賦予的意義。
「離旅館不到100米的地方就是一個墓園!」
同行者憤憤,說安排住宿的導遊太混蛋了。
吃早餐時,張麗鈞發現旅館也住了很多德國人。
「我們才知道,德國墓園多建在城鎮黃金地段,他們不怕鬼,願意與死人朝夕相處。」
他們的墓園好美呀!
有根的、無根的鮮花觸目皆是;
高大茁壯的蘋果樹結滿了累累果實;
蘋果樹下,是一條條原木長凳。
長凳的邊緣還發著幽幽亮光,
這是人們常年光顧弄出來的「包漿」。
德國人去墓園祭奠時,還常帶著書,
坐在長凳上,為死者誦讀美麗的詩文。
看到這樣的情況,張麗鈞感嘆不已:
「徜徉在這樣的墓園裡,我沒有恐懼感,
相反,這裡靜謐安適的氛圍,
竟讓我生出戀戀不捨之情。
於是,我在這個墓園裡留了影。
那張照片,至今都是我的最愛。」
而中國的墓園一般都建在遠離人群的地方,
充滿了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陰森氣息。
沒人願在這裡安放長凳,安放了也不會有人來坐;
只有在那個法定假日里,大家才來意思一下:
看重金錢,就送去面值大得嚇人的冥幣;
看重美食,就送去畫在紙上的滿漢全席;
看重奢華,就送去紙糊的別墅豪車。
歐美墓園常常與住家比鄰而居,
而中國墓園則建在遠離人煙之處,
歐美人祭奠親友時常送鮮花書籍,
而中國人祭奠親友常送鈔票俗物,
兩者的巨大差異,彰顯著我們「死亡教育」的重大缺失。
與西方人相比,有一個相當大的區別,
那就是旅美中國人無論事業成功與否,
都喜歡沉溺於物質生活的享受,
只要中國人在一起,
無論是台灣人、香港人、大陸人,還是旅美華僑,
都非常實際,講求生活的享受與安樂,
平時談話的內容不外乎是房子、汽車,
在世俗生活享受方面有很強的從眾心理,
不像西方人在人生追求方面那麼多元化。」
歐美人,也有不少關心物質生活,
但是更多的人在追求其他東西,
「有的人喜歡冒險,而在物質享受方面相當隨便,
有的人成了億萬富翁,但生活十分樸素,始終開一部普通的車子。
他們對於別人以何種方式生活,
物質生活如何好,可以完全不在乎。
每個人都以自我為中心,
追求自己覺得值得追求的價值。」
有一次,蕭功秦的自行車壞了,
修車時,車架上的《西方哲學史》掉下來,
給一位路旁休息的中年人看到了,
他突然像發現外星人似的看著蕭功秦,
「都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有人讀哲學!」
蕭功秦感嘆:「中國人的價值追求太單一了,大家都像一個經濟動物,金錢成了衡量一切的標準。」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情況?
原因很多,但一個重大原因,就是我們缺少了死亡教育。
用IPod顛覆了音樂,
用iPhone顛覆了手機。
正如iPhone開啟智能手機時代一樣,
這四大顛覆,各自都開創了一個時代。
喬布斯為何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因為17歲時,死亡教育讓他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2005年,他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說:
「從那時開始,過了33年,
我在每天早晨都會對著鏡子問自己:
如果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你會不會完成你今天想做的事情呢?」
於是,他決定「向死而生」,
把每一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去生活,
如此才有了震驚世界的四大顛覆。
所以喬布斯說:「死亡是生命的最偉大發明。」
只是在死亡剎那,或經過死亡體驗後,
我們才開始有了真正的生命。」喬布斯說。
為何說經過死亡體驗後才有了真正的生命?
「死的意義就在於讓我們知道生的可貴。
一個人只有在認識到自己是有死的時候,
才會開始思考生命,從而大徹大悟。
不再沉溺於享樂、懶散、世俗,
不再沉溺於金錢、物質、名位,
然後積極地去籌劃與實踐美麗人生。」喬布斯說。
孔夫子有句老話:「未知生,焉知死?」
就是說生的事情還沒搞明白,談論什麼死?
但死亡教育開啟了新角度:未知死,焉知生?
冉克雷維說:「提早認識死亡才會深刻人生。」
巴雷特說:「只有認知死亡,才可以樹立正確、健康的價值觀。」
蒙田說:「預前考慮死亡就是預先考慮自由。」
薩瓦特爾說:「認識死亡,才能更好地認識生命。」
關於活著這件事,死亡是最好的老師。
這就是西方人追求的活法:向死而生。
抑鬱症,奪走了他老公45歲的生命。
讀完富豪的生前日記後,袁君深深震撼。
他決定在這次葬禮上做一件事情。
那天葬禮上,袁君公布了富豪一天的開銷:
這個數字還不及中產之家小孩子一天的花費。
「他不是在車上,就是在飛機上,
不是在自己會議室,就是在別人會議室。
天天應酬,天天開會,天天拚命賺錢,
但他並沒有享受到金錢帶來的愉悅。」
他最大的快樂竟來自於一次汽車拋錨,
「我讓司機等拖車來,自己步行去公司。
那天太開心了,我在路邊看到了迎春花。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上一次看見它,
應該是在大學畢業那一年,
同學們看到迎春花開了,一起去踏青。」
那一天,葬禮結束後。
另一位參加葬禮的富豪握住袁君的手說:
「謝謝您,這場葬禮讓我的靈魂開了竅。」
那一天,袁君回到家後,
沒有像平常一樣看片子找選題,
而是破天荒地下了廚房,做好飯,
然後在樓下等老公和女兒回家。
「這場葬禮,也讓我的靈魂開了竅。
幸好我還有時間、還有健康,
還能好好地善待人生和生活,
好好地善待每一個重要的人。」
一開始,她並沒抱什麼希望,
因為中國人太忌諱談論「死」了,
「沒想到來聽課的學生會這麼多。」
她對「生死課」的作用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
但沒想到它的作用竟然會這麼大。
「陸老師,上了這個課,我重新拿起了畫筆。」
「陸老師,我去報了個架子鼓班。」
有一位學生,學了別人很羨慕的專業,
但她自己卻很抑鬱,覺得毫無意思。
上了「生死課」後,她學起了烘焙麵包。
烤得非常漂亮,還教給許多人。
她一下子變得開朗起來,「我找到了自己參與世界並在其中感到價值的方式」。
去畫畫不一定要成為大畫家,
去學架子鼓不一定要成為偉大鼓手,
去學烘焙麵包不一定要成為糕點大師,
而是因為那裡有他們的生命熱情。
「我什麼要開設『生死課』,
就是想通過討論死亡,幫助學生找到熱情所在。
人到了一定年齡,就要對人生負起責任來,
需要去尋找能夠讓你燃起熱情的東西,
找到自己參與世界並在其中感到價值的方式。」
這就是死亡教育的最大意義。
我們懼怕死亡,因而妄想逃避死亡。
但正如史鐵生所說:死亡是一個必將到來的盛大節日。
它終將到來,我們無從躲避。
每個人都是一本書,
出生是封面,死亡是封底。
我們雖無法改變封面前和封底後的事情,
但書里的故事,我們卻可以自由書寫。
很喜歡畢淑敏的一句話:「人生本沒有什麼意義,人生的意義便在於我們要努力賦予它的意義。」
面對死亡,我們都要補課。
關於活著這件事,死亡是最好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