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巴佬的海洛因 — 美國南方的甜茶和冰茶文化

學期接近尾聲，學校里師生們都有即將解脫般的輕鬆感，因為美妙的暑期和夏季馬上就要來了。五月畢業的學生，更是興奮不已，準備迎接人生新的挑戰。

那天，學院有個「棕紙袋午餐系列（Brown Bag Luncheon Series）」的演講會，許多教師對中國經濟的最新局勢都很感興趣。管理系和會計系的幾位教授，近年都去過中國，但對中國經濟的真面目頗為不解，越看越糊塗，有霧裡看花、隔山打牛的感覺。

院長問說，學校出錢、你去了亞洲許多城市演講，都說了些啥呢？我說內容都在那本《赤龍的錢囊》里，他說那是中文的我們看不懂，為什麼不給全體教師講講？我說好啊，正想跟大家談談中國經濟及其對美國的影響。那天「棕紙袋午餐」訂的是賽百味（Subway）的三明治。令大家驚喜的是，附帶還有兩大桶茶，一桶甜的，一桶不甜。里奇教授是地道的美國南方人，彈一手好吉他，歌喉低沉渾厚，他斬釘截鐵的說，沒有甜茶，就沒有美國南方！

美國南方的甜茶和冰茶，的確非常可口。當然，美國佬吃糖太多，甜茶里的糖簡直放瘋了。不過，一般餐館也好，聚會也好，家庭派對也好，大多時候都會同時有兩種茶供應：甜的和不甜的（加糖和不加糖）。我一般喜歡把兩者兌起來喝，自己調節到合適的甜度，既沒有純甜茶那麼甜，但甜度也足夠享用。

有時想想覺得奇怪，飲品上中美區別挺大，但兩國人卻都愛喝茶。只不過，美國人喝冰茶、甜茶、混合茶，中國人喝熱茶、紅茶和綠茶。奶茶呢，藏人和蒙古人的奶茶，不知和台灣流行的奶茶或珍珠奶茶之間，有沒有什麼共性？反正，好多年前，在辦公室走廊里看到一位印度裔同事，把咖啡伴的奶昔，放進了他的紅茶，覺得非常震撼，怎麼還有這麼喝茶的？！問他味道怎樣，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做的，他說很多人都這樣做，用調咖啡的方式做印度奶茶。後來試了一試，還真是不錯，幾乎跟台北街頭的珍珠奶茶可以有一比，只是沒有珍珠。

美國南方的甜茶，被稱之為「鄉巴佬的海洛因（hillbilly heroin）」，其吸引人的程度可見一斑。南方的超市裡，一加侖的甜茶兩美金就能買到，上面甚至都不需要寫「甜茶（sweet tea）」兩個字，只寫上「甜」（sweet）字就行，人們都知道裡面是什麼。

雖然醫生警告說，甜茶對人的血糖來說，是魔鬼的造物，因為一杯甜茶裡面，可能有22%的糖！但喜歡喝甜茶的南方人，根本不管這些。南方甜茶一般都煮得很久，要去掉茶的枯澀，還確實需要許多糖。南方人每頓飯都會喝甜茶，從教堂到學校到老人院，處處可見甜茶，這是真正的南方傳統。

為什麼美國南方人那麼喜歡甜茶呢？一種理論說，是因為很久以前糖是一種保存劑或防腐劑，所以南方人的胃口就慢慢適應這種味道了。也有人說，是因為南方人多是凱爾特人（Celts）和英國人（Brits）的後裔，英國下午茶的傳統傳到了美國。還有人說，南方人喜歡甜茶，是因為南方比較窮，而茶葉比較便宜，至少比啤酒便宜。

美國人可以驅車一個小時到喬治亞州南部，就是為了去「福來雞」（Chick-fil-A）購買那裡的甜茶，因為有人認為那裡的甜茶是神的賜予。再者，甜茶和咖啡不同，雖然咖啡也很流行，但咖啡會讓人上癮（addiction），甜茶則是一種執著（obsession）。美國最早印製的甜茶食譜，據說是Marion Cabell Tyree 1879年在佛吉尼亞州出版的。Tyree 建議在甜茶里加檸檬，因為可以去除茶的苦澀，但一般不會把牛奶加進去。

南卡是美國最早開始商業化種植茶樹的，1700年代，法國人把茶樹帶了進來。在美國歷史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喝得上甜茶或冰茶，那是富人的象徵，因為當時糖、茶和冰，都是很昂貴的。相比之下，中國人講尋常百姓家，主婦清晨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就顯得很逍遙了，不管有沒有糖，茶是有了。

甜茶作為美國南方的經典飲品，有近150年的歷史。雖然美國很多茶是從英國來的，有波士頓傾茶黨事件，還有今天的茶黨，但甜茶看來是在美國最早出現的，可以說是美國的發明。早期，美國用綠茶做甜茶，但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亞洲綠茶供應跟不上，美國就轉而用紅茶（black tea）代替，從印度、斯里蘭卡、南美和非洲進口廉價的紅茶，戰後也沒變回綠茶。甜茶是加糖煮過的紅茶，而冰茶則可以是任何茶加冰製作的，可以是紅茶，也可以是綠茶。

從1920年到1933年的美國禁酒時代，也推動了冰茶和甜茶的普及。人們買不到私酒，就轉向甜茶和冰茶。在美國南方，比方說田納西的孟菲斯，在餐館吃飯要茶，你會得到一杯冰茶；而在芝加哥，你會得到一杯熱茶。如果吃油膩的南方炸雞，不用說，還是喝甜茶最好。

美國茶常常用幾種茶混合製成，來自印度大吉嶺、斯里蘭卡和英國的都有，混合成獨特的美國風味。中國綠茶，則是單一的品種。親友不時帶來明前（清明之前）採摘的上好綠茶。非品茗高手，咱也吃不出來。跟他們說，不必在茶上費心，古人說粗茶淡飯就好，沒說一定要什麼茶。那天有位高人對我說，所謂「茶」，就是任何植物的葉子！植物學家講，世界上只有40萬種植物，雖然登記在案的植物名字有100萬，其中只有35萬是確認的。如此說來，可以有上十萬種茶！這可太多了。還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有了紅茶和綠茶，就差不多了。

甜茶很好，也喜歡中國綠茶。夏秋喝甜茶最好，冬春品綠茶最妙。工作忙的時候、派對的時候、喧鬧的午時，冰涼的甜茶最好；閑暇的時候、靜心自省的時候，滾熱的綠茶更妙。

美國南方的甜茶，雖然涼但給人們以熱量和熱烈；中國南方的綠茶，雖然熱卻給人們以靜謐和安寧。造物之妙，令人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