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他鄉】從京劇到電影,從「戲箱孩子」到「邦女郎」
「邦女郎」遠不是她的驕傲或成就的高峰,不過是她舞台、屏幕生涯的「敲門磚」之一。她的母親是名媛,她卻生在戲箱;她的父親是京劇大師,她卻是首個華裔邦女郎;她的父親用毛筆豎行寫繁體字,她卻以摩登形象,也許性感、絕對睿智地征服了西方娛樂圈,從倫敦到好萊塢,她是「上海的女兒」周采芹,是周信芳的三女兒。中國第六代導演陳苗說,「不要以為采芹是過時的『老奶奶』,她強大的過去和現在……足可甩出——任何一個當代潮女好幾條街。」
導演陳苗講《上海的女兒》故事
2018年,畢業於美國俄亥俄大學電影系(MFA)、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中國第六代導演陳苗,根據好萊塢華裔女星周采芹的自傳《上海的女兒》,攝製完成同名人物傳記片。2019年5月受邀第72屆戛納電影節參加「Women in Motion」單元。7月暑期檔,《上海的女兒》將在中國院線上映。整個過程既像一場遲到的機遇,也像一場特意的等待。
2019年洛杉磯的春天,周采芹寓所附近。在一間嘈嘈雜雜的快餐廳里,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快餐人群」中,陳苗正在試圖講一個好「慢餐」的故事。故事有點複雜。陳苗先用三句話概括自己,「我們都有很強的身份認定。經歷很簡單,中國留學生,有人留下了,我離開了。非常喜歡這裡的文化、學到很多東西,但是,我想拍自己的片子,需要回到熟悉的土壤中汲取養分。」再說開始說故事。
然而,外表幹練、語言簡練、做事練達的陳苗,卻無法用幾個小時的談話 一部1個半小時的傳記片 可能未來拍攝的電影,來「絮絮叨叨」地概述周采芹的一生。不僅因為,故事太複雜,且因為戲劇化的情節太多,漏掉哪個都可能獨立成篇。
「紛亂外表」下,嚴肅睿智的中國女性
周采芹,是周信芳先生的女兒,周信芳,是周采芹的父親。一個看似無用的「循環論證」,卻曾經十分地真實。早年,中國人都知道京劇,英國人都不知道京劇。西方娛樂圈都知道周采芹,卻都不認識周信芳。
周采芹的朋友說「其實我們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導演萊斯利(Leslie Woodhead)說,「我對她(采芹)的家庭背景一無所知,只是刻板地認為她是一個穿著短裙的嬌俏亞洲女孩、扮演一些性感角色,然而,交談不及5分鐘,我發現……」。采芹自己說,「西方作家描寫的亞洲人,基本上總是妓女,部分原因是他們沒見過好的亞洲女孩。」
就是在這種「無名無分」的背景下,周采芹孤身闖入西方娛樂圈,由此,寫下一連串的「歷史第一」,也成就自己一生的傳奇。
人生如戲,但戲非人生,何必在意。導演萊斯利在不到5分鐘對話之後,對年輕周采芹的新發現是,「紛亂外表,有一個嚴肅睿智的中國女性」。確實如此,她可以淡定經歷並不如意的角色,也不放過任何機會,做到大紅大紫,在倫敦與名流呼朋引伴;她可以在陷入破產絕境後,從「光榮的餐廳服務員」、打字員開始,再次崛起。《喜福會》中她扮演林多阿姨被奧斯卡學院派認可,」。她成為如今好萊塢年輕一代亞裔女演員的偶像,吳珊卓(Sandra Oh)說,「對於很多亞裔美國人來說,終於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了我們的媽媽」;溫明娜(Ming-Na)說,「連拿出一支香煙的姿勢,都那麼『歐洲范兒』……如果他們想把這本書(周采芹自傳《上海的女兒》)拍成電影,無論如何我想要成為其中一份子,哪怕只是個端咖啡的。」
好像人生一般慢、長的拍攝
人物傳記片《上海的女兒》的拍攝,好像一段人生長跑,既慢且長。也許是好的東西,需要一段時間來不斷地沉澱。20年前,在美國留學、好萊塢娛樂圈工作過一段時期的陳苗,已經認識了周采芹。「那是在一個朋友的派對上,我離開時朋友請我開車送位『老太太』(笑)回家,她就是周采芹。短短的接觸,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在後來的20多年中,兩位女性都沒閑著,陳苗回中國發展,拍攝了《星星的孩子》、《十三歲女孩》等作品;而62歲的周采芹,在好萊塢步入舞台生涯的「第三春」。繼1993年的《喜福會》後出演一系列影視佳作,《藝伎回憶錄》、《實習醫生格雷》、《神盾局特工》等,以及中國大陸觀眾熟悉的角色,《驚天魔盜團》(周杰倫的奶奶)、《紅樓夢》(賈母)。
周采芹曾在1980年寫了一本英文自傳《上海的女兒》,2002年被翻譯成中文,在中國發行,這位「隱身」于海外華裔視野的女星,首先被在中國的導演看中。陳苗說,「看完那邊書,覺得必須得拍她的故事。」2017年,不同軌道上的兩位女性終再次「相遇」,幾經磨合,《上海的女兒》開機,2018年拍攝完成。」
拍攝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發現的過程,陳苗說周采芹很愛讀書、愛中國文化,在她洛杉磯寓所藏有大量書籍,「你很少看到一個老太太這麼用功,她會一邊讀書一邊做筆記。讀、說中文都很吃力了,她會一盒盒地聽錄音學中國歷史。」
用1小時30分鐘來講述人物一生的歷程,是個大挑戰。「她個性很強。拍完給她看,說不知道我拍的是啥(人物傳記?紀錄片?知識分子片?),但是她非常認可。」陳苗笑著說,最喜歡的也是周采芹的個性,「一個非常強大的女人,坦率、真實,說到興奮處她會搬起腳舉過頭頂做示範動作;錄製過程中會『強悍』提要求,『讓我把話說完,你可以(後期)Cut嘛!』……她的經歷讓今天的我們難以企及,她的很多語言,都可以成為當下最時髦的語錄。」
【僑報章寧洛杉磯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