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醫生直擊美國疫情:暴發或源於早期「不以為然」
海外疫情仍在持續全面暴發,美國紐約已成為世界疫情的「震中」,確診與死亡人數仍在不斷上升,疫情數據讓全球瞠目結舌。
杜雲怡(應受訪者要求使用化名)是紐約州湯普金斯郡的一個大型社區醫院內科住院醫生,曾在中國的三甲醫院和新加坡的醫療機構工作過。
對於美國疫情的日趨嚴重,她認為是源於早期從官方到民間的「不以為然」。
對於所謂的「病毒源頭論」,她認為,美國的一些政客和媒體喜歡「作秀」,但科學界和有學識的人不會因此而失去判斷力,更多的人相信權威科研的分析。
而關於應對疫情的合作,她認為,病毒不是屬於某一個國家的,每個國家都需要有自己的承擔,中美之間以及與其他國家之間,需要更多的合作與信息共享,共同解決問題。
4月1日,在美國紐約,戴口罩的快遞員騎
【對話】
1、
紐約州疫情也有「冷熱不均」當地華人向醫院捐贈上萬口罩
羊城晚報:這一次疫情對您個人的生活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杜雲怡:對我個人來說,最大的影響是我前兩個星期本來要休假出去玩的,現在只能工作或在家待著了,這是比較顯著的影響。
其次,我減少了去超市或者出行去公共場所的次數。還有就是健身房很早就關了,所以我只能在家做運動。
其他的影響不大,因為美國大部分地區都是自己開車出行,比較少用公共交通。
羊城晚報:您所在的醫院目前收治了多少感染者,他們的狀況如何?
杜雲怡:我所在的郡整體情況較好,總共檢測出的新冠肺炎陽性患者有100多個。我們醫院住院的確診患者有6人,其中4人在ICU。
目前為止,我所在的郡死亡病例只有兩例,而且這兩例都是從紐約市轉診過來的重症患者。
羊城晚報:防護物資的儲備是否足夠?如何應對口罩、防護服、呼吸機等重要資源的短缺問題?
杜雲怡:我們醫院情況比較特殊,從疫情開始到現在,康奈爾大學很多實驗室把防護口罩都捐給了醫院。
其次是本地的社區很多人都向醫院捐了物資,一些華人也自發組織起來捐錢捐物,捐給我們醫院的大概有上萬個口罩。
還有,我們社區是一個非常有愛的社區,很多志願者自發組織起來在體育場給醫院做口罩,縫紉機之間間隔三到四米,把一些無菌包紮材料做成防護口罩,給醫院的病人使用。
羊城晚報:紐約市的情況如此嚴重,您所在的醫院是否有提供支援?
杜雲怡:因為我們醫院暫時資源還比較充足,接收的新冠肺炎病例也不是很多,所以我們醫院的領導層決定,要去支援紐約長老會醫院,上個星期就派了一個挺大的醫療團過去,包括內科和急診科的醫生就至少有8個,他們在那邊可能會接管一個病區。
與此同時,醫院已經騰出了10張以上ICU床位,或將接收更多來自紐約市的重症患者。
2、
針對「病毒源頭論」身邊美國人更相信權威科學分析
羊城晚報:美國的確診人數突破了50萬,同時總統宣布50個州進入「災難狀態」,您和您了解到的美國人民是如何理解這一點的?
杜雲怡:我個人的理解,50個州同時進入災難狀態,這在最近的幾十年都沒有過,但這可能更多地是要去應對疫情對美國經濟帶來的災難。
疫情發生以來,美國的失業率已經達到了很高的狀態,不知道接下去還會引起怎麼樣的反響,所以我認為,進入「災難狀態」更是一個對經濟的保護和應對政策。
4月8日,在美國紐約,戴口罩的行人走在
羊城晚報:您認為,為什麼美國的疫情會出現如此大範圍暴發?
杜雲怡:剛開始的時候,美國確實沒人想到過這個病毒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他們甚至認為這是流感或類似流感的一種病毒。
大家有點不以為然,不單單是政府方面沒有一些強有力的措施,醫療機構和醫護人員也是這樣一個普遍觀點。所以,美國在一些防護上的準備做晚了。
此外,美國其實很早就對中國實行了旅行禁令,但卻沒有對歐洲疫情的暴發進行有效應對。歐洲暴發了以後,有一段時間美國的機場是爆滿的,有大量的人飛到美國來。
當時新聞上都報道了,機場非常擁擠,而且大家都沒有防護措施。我覺得這一部分歐洲人群可能對後面美國疫情的暴發也是起了很大的影響。
4月8日,在美國紐約,一名行人戴口罩出
羊城晚報:中美的官方與民間此前在「病毒源頭論」上有一些碰撞,您身邊的美國人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杜雲怡:我在醫療系統里,從來沒有聽到有人認為這個病毒是從中國來的,病毒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而且(據劍橋大學的研究報告)現在美國的病毒分型也與中國的不一樣。
我也有接觸很多病人,他們也根本沒有想過這個病毒的源頭是不是武漢,也沒有質疑過病毒到底是人造的還是天然的,我想這在大部分人心中根本不是一個可以質疑的問題,他們更相信來自科學的數據和研究。
包括有病人問我,聽說這個東西的中間宿主是穿山甲,通過穿山甲傳染給人類,這是不是真的?
3、
如何互相借鑒疫情經驗?中美之間應共享信息共同解決問題
羊城晚報:您認為中國和美國以及與更多的其他國家之間,在疫情的處置和救治上有哪些經驗可以互相借鑒的?
杜雲怡:我認為,病毒不是屬於某一個國家的,每個國家都需要有自己的承擔,中美之間以及其他國家之間需要共享信息,共同解決問題。每個國家都有很多經驗是值得學習的,哪怕不一定能夠在另一個國家實施。
比如中國很早就對武漢進行了封城,阻止了傳染源向其他各省市和世界其他國家的傳播。同時,大量醫護人員從各個省市義無反顧地去支援武漢,這個舉動在美國人看來是非常英雄主義的。
然後還有針對疫情防控的一系列措施,都是非常值得借鑒的。
而在美國,早期雖然控制不力,但是現在也有了很多的成果出來,比如現在已經有試劑盒能夠在5分鐘之內出檢測結果,這讓我比較震撼。
在整個紐約州,還把檢測下沉到社區,建立了drive through,即流動車輛檢測點。很多輕症病人都要求在家裡待著,所以我們的醫院門診現在都是用遠程醫療系統。一些治療新冠的藥物也在臨床試驗。
4月8日,醫護人員將一名患者s\’r\’y\’yuan
羊城晚報:國內疫情暴發後,有4萬多醫護人員自願支援湖北。紐約市的疫情暴發之後,我們也了解到有很多醫生自發去紐約支援。您和身邊的同事怎麼看待這一現象?
杜雲怡:我覺得這確實是非常偉大的。國內疫情暴發的時侯,很多醫生都會來問我,向我確認是不是國內其他地方的醫生護士都自願去支持武漢,大家都覺得這是非常偉大的一件事情。
在美國雖然支援的人也很多,但可能不會達到中國那個數字,現在紐約市也有大量的退休醫護人員被返聘,其他州的許多醫生也要求去支援紐約市,但是大部分都是以個人的名義。
美國有私人醫院、非盈利性醫院、教會醫院等,各自的目標不大一樣,比較難做到一起去支援這樣的事情。
美國的僱傭體系跟中國不一樣,很多醫生自發去紐約市支援,他可能就必須辭掉他當前醫院的職位,或者支援完了並不知道他原來的工作還能不能繼續,到時候或許還得重新找工作。
但是儘管如此,還是有那麼多醫護人員去紐約支援,我覺得他們也是很偉大的。
4月6日,醫護人員在美國紐約中央公園內
羊城晚報:在治療經驗上,中美之間是否可以相互借鑒?中國的治療經驗是否可以為美國的醫生提供可供參考的方案?
杜雲怡:我認為美國人其實是非常願意學習中國的經驗的,我們醫院的傳染科、 ICU的醫生,他們早期都會問我,中國在治療上有什麼經驗、好的主意能否跟他們分享一下。我確實也跟他們分享了挺多,包括國內的診療指南和方案。
但我覺得存在的一個問題是,中美之間在語言交流上有很多不暢,很多中國一線的治療經驗都沒有辦法很好地傳播到美國。包括一些翻譯成英文的東西,美國的醫生可能沒辦法理解是怎麼做的,在名稱上、流程上完全不一樣,會比較費力。
或許中美的科學家之間很多人在溝通,但總體來說,我覺得中間還是存在比較多的障礙。
還有一個問題是,一些中國醫生比較偏向於經驗,而美國醫生會比較講究數據上的證據,比如說有多少例病人用了俯卧位以後是有效的等等。
所以我覺得,中國在防護、早期切斷感染源、切斷傳播途徑等方面確實做得很好,但如果能夠給世界提供更多基於數據的診療方案的話,對全世界控制疫情將會有更大的貢獻,我也很希望來自中國的經驗能夠讓更多美國人信服。
4月3日,行人走在美國紐約布魯克林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