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章瑩穎！紀錄片《尋找章瑩穎》揭秘章瑩穎案背後的故事
年前，中國留美學者章瑩穎被綁架謀殺案轟動中美兩國。3年後，華人創作者拍攝紀錄片《尋找章瑩穎》展現不為人知的細節故事。昨日（12月1日），該片在視頻網站VIMEO首映，並舉行主創線上討論會。
圖：章瑩穎 （來源：網路圖片）
這是一部讓人倍感沉重、充滿人文關懷的紀錄片。案件當事人有時平靜，有時痛苦甚至情緒激動，例如瑩穎的同事國芳（Guofang音譯）在鏡頭前講話時情不自禁地抽泣，瑩穎的母親在鏡頭前多次暈厥、痛哭、流淚和激烈爭吵。
紀錄片一開篇是章瑩穎母親的旁白：「我的瑩穎真的是一個好孩子，她很喜歡讀書，研究生畢業後還要讀博士，不知疲倦。」
緊接著，是瑩穎日記中呈現的初來美國半年的生活。「伊利諾伊大學非常好看，跟中山大學一樣好看。但是我覺得很焦慮。一個人住在公寓里，感到很孤單。」「我只想過一種簡單的生活。」她在日記里記錄自己的心情和生活點滴，例如，一位黑人女性教她如何使用洗衣機，叫她「Baby」。「我想要用雙腳丈量世界。」 「我可能會變得出名。」導演還帶領觀眾前往瑩穎和國芳研究氣候變化對農作物影響的那塊玉米地。
影片在前半部分呈現給我們的瑩穎，是一個充滿夢想、雄心勃勃、精神自由、理想主義、活潑懂事、生活自律的人。
影片按照時間順序講述，2017年6月9日，瑩穎離開伊大實驗室去簽租房合約。監控畫面顯示，當日下午2點，一輛黑色歐寶亞特轎車從她身邊經過，之後車子轉回去，2點03分停在她等車的地方。和司機簡單交談幾句後，她上了車，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失蹤時，她戴著木炭色棒球帽，穿著粉紅色間白色上衣、牛仔褲和白色網球鞋，背著黑色背囊。這是瑩穎留給世間的最後影像，跟租賃中介Trez的簡訊是她留給外界的最後訊息。同日晚上9點24分，尋找瑩穎未果的好友和教授報警。
之後，鏡頭顯示瑩穎的同事和同學粘貼尋人啟事開始尋找她的畫面。直到今天，瑩穎的家人和當地的志願者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進行著搜尋，從未停止。根據李昌鈺博士等專家的搜索建議，他們經常外出搜索的範圍集中在香檳市及周邊區域，包括校園、公園、水域等等，但最遠也曾到達位於伊利諾伊州邊界的幾個湖泊。
21天後，美國警方宣布已拘捕一名白人男性嫌犯布倫特·克里斯滕森，並稱章可能已死亡。但瑩穎屍體迄今未找到。
紀錄片告訴觀眾，2017年6月9日早上，罪犯布倫特·克里斯滕森坐在車裡，等待「魚兒」上鉤，有一個人拒絕上車並報警。下午，他假裝是警察，瑩穎上了車。根據法庭資料，被綁架後的瑩穎經受折磨、性侵，頭部遭棒球棒重擊，她被砍頭分屍。
案發兩年後的2019年6月24日，美國伊利諾伊中區聯邦地區法院陪審團認定兇嫌克里斯滕森綁架和謀殺罪名成立。
2019年7月18日，因陪審團無法就死刑問題達成一致，兇犯克里斯滕森被判無期徒刑且不得假釋。瑩穎男友和家人對這一判決表示不滿，認為其殘忍邪惡的行為未受到足夠懲罰。2019年8月，克里斯滕森曾告訴聯邦檢察官，他把瑩穎屍體放在3個垃圾袋裡，扔在罪犯公寓外的垃圾箱。克里斯滕森的律師透露，章瑩穎的遺骸可能流落到伊利諾伊州弗米利恩縣的垃圾填埋場中。
超越調查案件
導演詹妮（Jenny Shi）不希望拍成一部犯罪調查的片子，而是能否透過影片傳達深藏在故事背後的意義。
紀錄片對於案情的調查部分，拋出的第一個問題是：「瑩穎為什麼上了一輛陌生人的車？」 接受採訪的人有人表示理解：「在外國，人會感到孤獨和迷失。我也曾在巴士站等待，搭了參加同一個會議的人的車。幸運的是，我安全到達。」
批評者說，瑩穎是一個善良天真的人，她相信美國人都很友好，她不了解社會習俗，「其實美國社會治安並不好，我父母從小教導我晚上不要單獨外出。」在男友為她寫的歌曲中，瑩穎喜歡的是《像孩子一樣追夢》，恰到好處地告訴我們，瑩穎只是一個追夢的孩子。
當然，影片也觸及到中美司法差異巨大造成的瑩穎家人對美警方處理案件的不滿。「中國警方有權力和方法提審嫌疑犯，讓他承認犯罪。」紀錄片導演藉由律師接受中國媒體採訪提供給觀者些許解釋。
充滿人文關懷
在瑩穎失蹤一年後，被告辯護方申請將辯護推遲16個月進行，法官將案件的正式審判日期定在2018年2月27日。在此期間，嫌犯被繼續關押。在等待開庭的漫長日子裡，紀錄片帶領觀眾來到瑩穎的家鄉——中國南坪，創作者旁白無法安慰日日憂愁的瑩穎母親。
瑩穎父親說，瑩穎去世後，他們被街坊鄰居瞧不起。瑩穎寄託了這個農家太多的希望，父母借錢給她買了飛往美國的機票，並在信用社貸款5萬元人民幣支付其在美開支。如今，這個家庭的希望破碎了，而兇手還未得到應有的懲罰。此處配著瑩穎的日記獨白：「家人為我擔負的貸款和情感壓力是否值得？」對於無數花費巨額金錢把孩子送出國的中國家庭，影片指引我們思考：是否值得？
圖：章瑩穎母親在鏡頭前哭泣。（來源：網路圖片）
得知瑩穎家人貧窮，校方在他們來美之前，協助設立GoFundMe募款賬戶。2017年8月22日，章瑩穎家人於案發後經學校建議，將其捐款目標由1.5萬美元提升至50萬美元，並將目標從搜索章瑩穎延展至支持她的家人在美生活所需，以及往後生活資助等中長期目標。此一舉動引髮網民熱議，其家人遭受了潮水般的質疑。章瑩穎家人於8月29日發表了針對此爭議的公開信，詳細說明款項的管理機制、用途、變更捐款目標緣由、明細流向，和更新章瑩穎家人的近況。
鏡頭也捕捉到網路上負面評價給家庭造成的困擾：在鏡頭前，夫妻爭吵，摔桌子。妻子想要離婚，把所有的壓力撒向丈夫。丈夫打掃了摔破的碗筷。憤怒和難過壓在父母的心裡，母親經常流淚，因為一點兒小事情跟丈夫吵架。此外，紀錄片也充滿隱喻地捕捉到男友侯霄霖在瑩穎以前住過的北大宿舍樓下，遇到一隻瀕死的鳥，最後他刨坑將死鳥埋葬。
導演詹妮說，她非常感謝瑩穎的父母對她拍攝的支持，將自己的私人生活暴露在鏡頭前。詹妮以後將專註華裔美國人的故事、中國的全球影響力以及女性賦權話題。
圖：章瑩穎的男友侯霄霖 （來源：網路圖片）
「讓我們慶祝瑩穎的生命」
2019年3月，伊利諾伊州大學瑩穎最後被目擊的地方，一塊石頭墓碑立起來，一邊的樹榦上掛著人們贈送的鮮花和禮物。
2019年4月，庭審即將開始。6月，第一階段庭審。庭審前，瑩穎的弟弟對鏡頭說，他害怕現實。
克里斯滕森曾在案發前向伊利諾伊大學心理諮詢室的兩名社工進行心理諮詢。章瑩穎家屬認為，兩名心理諮詢師沒有做好輔導工作，從而導致章瑩穎死亡，並向美國法院發起民事訴訟，起訴兩名社工。截至2020年6月底，美國兩級法院先後駁回章瑩穎家屬的民事訴求。這是關於該起案件最後的司法舉動。
章瑩穎案帶來的積極影響是：因事件中的監控攝像頭分辯率不足以辨認出嫌犯的車牌號，伊利諾伊州大學宣布在校園內增加高清監控攝像頭。在事件一周年時，伊利諾伊州大學組織了紀念活動。多家伊利諾伊州媒體報道稱，在章瑩穎最後被目擊的地點將修建永久性的紀念公園或設施以紀念她。
紀錄片結尾，瑩穎男友說，瑩穎來自一個普通城鎮，通過努力考上大學並出國留學，正是她的普通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和關注，而瑩穎卻是不平凡的。瑩穎也在日記中寫道：「人生太短暫，不能夠平庸。」
影片最後一個鏡頭是俯視視角下瑩穎曾經志願教書的眉山某學校。父親說，瑩穎的一生為她的家人和身邊的人帶來了歡樂。詹妮說，影片試圖傳遞這樣的訊息：「觀眾能看到一個有才華有夢想的年輕女性，給她的家人、同事、朋友帶來的影響。讓我們慶祝瑩穎的生命。」
圖：章瑩穎與父母。（來源：網路圖片）
打破在美國際學生刻板形象
映後討論會上，導演詹妮敘述了拍片動因。2016年秋天，詹妮來美進修新聞學一年，她不得不快速適應孤單的美國生活。2017年開始，當她發現瑩穎日記時，她感覺如遇知音。同時，她很幸運地參與了卡內基電影學院為有色新興電影人設立的學徒項目，製作完成《尋找章瑩穎》。
在瑩穎失蹤一周後，詹妮前往伊利諾伊州立大學香檳分校了解事情進展，同時開始拍攝，幫助瑩穎的家庭督促警局尋找瑩穎。在此過程中，很多人談論瑩穎的人格和雄心壯志。隨著對瑩穎及其家人的深入了解，她最終決定拍攝這部紀錄片。
喪子後的美國電影人戴安·庫恩（Diane Quon）前往聖丹斯紀錄片節時，注意到詹妮的敏感才華與謙遜年輕。此外，城堡證券公司CEO趙鵬也是該片重要的推手。趙鵬幫助該片在北大和芝加哥募捐製作資金。據詹妮稱，該片將在下周舉行的廣州國際電影節上與中國觀眾見面。
映後討論會主持人、耶魯法學院華裔教授蔡艾米（Amy Chua）坦承，作為美國學校里唯一的華裔，小時候的她覺得格格不入。而如今中國逐漸強大，在美國的中國學生如此之多。該片打破了對中國人勤奮工作、視野狹窄的固定成見，而《尋找章瑩穎》讓艾米看到了一個不同以往的留美中國學生的形象——充滿自由精神和夢想的人。
在芝加哥的趙鵬深有同感：一對美國夫婦朋友以為所有的中國人都因飢餓而消瘦。戴安則說希望影片能引發一些不可能被討論的話題，讓在美的國際學生更加人性化。「我們需要打破在美國際學生的刻板成見，儘管文化不同，但他們跟我們一樣。」
圖：導演詹妮、黛安、趙鵬和艾米參與映後線上討論會。（來源：視頻截圖）
《尋找章瑩穎》讓記者想起另外一部豆瓣高分電影《搜尋》（Searching）——講述一位亞裔美國父親通過電腦搜尋，最終破案，救回失蹤的女兒。雖然瑩穎家人沒有《搜尋》主人公那麼幸運，但兩片中，對受害者深愛的家人窮盡一切來追尋真兇的力量令人感動。就像瑩穎的父母、姑姑、弟弟和男友一樣。在艾米看來，亞裔應該對自己的文化、重視家庭的價值觀和智慧感到自豪。影片中拍攝的對破案起到重要作用的罪犯的女友，表示羨慕瑩穎家人對瑩穎的愛和持續搜尋。
艾米稱，看完該片後，對於是否應該提醒年輕亞裔女孩更加謹慎，她感到很難回答。「需要平衡。別搭陌生人的車，但也不要矯枉過正。我們想要女孩子們探索世界，不要懼怕。同時，希望她們學習一些『街頭智慧』，應對這個複雜的世界。」
